四月扫晴娘

=米扣
瑞金&雷安er
Nowheret Obefound出版社签约考据学家(没有这种东西

【凹凸/瑞金】再朗三光

非典型娱乐圈设定,内核是现编的魏晋风格志怪传说。

标题出自南北朝梁人周舍《上云乐》:“陛下拨乱反正,再朗三光。”

 

“——如果你也曾是剧中人的话。”

 

格瑞走进摄影棚时,四面八方嘈杂骤起,虽主观多有克制,低声细语仍汇聚成嗡鸣的惊涛,集中于他正如浪花扑向礁石。

快步前行的银发少年仿佛对此一无所觉,低垂下目光且神情冷淡,抿起的嘴角留有一丝常人亦能体会的焦虑,在口罩遮掩下难以察觉。或是了解脾性,或是忌惮人气,室内虽蒸腾着惊喜激动的大面积情绪,实体的阻拦没有出现,只默默注视他最终停在导演面前,平静而恭谨地鞠了躬。

于是无形海浪又一次沸腾。节目组并未设想过格瑞的出现,哪怕是作为单集嘉宾也足够惊人。宣传传统文化的节目比比皆是,这一档立足文物虽说抢到热点,但对艺人而言只能略微提升正面影响力,更何况酬金着实拿不出手。而格瑞——论出身算早年偶像,自身实力与国民度早已跳出限制,并且本人性格也确实与圈子迥异。爆料全无的他毫无征兆出现在摄影棚内,一时间所有人投向导演的眼神都开始变得炽热。

导演本人此刻只感到煎熬。格瑞礼貌鞠躬后自觉起身,颜色浅淡的眼睛便始终朝向他,比周围遥远目光叠加还要有魄力。他走马灯似的回忆了剧本,愈发觉得电话里主动提出更改意见的年轻艺人当真是个妙人。

他引着格瑞向里间走,拿过剧本递给落后一步的经纪人。经纪人露出反常笑容,看也不看地把文件夹又交棒给银发青年,示意此次拍摄完全由他自己判决。

导演毫不含糊,径直将队伍带向舞台,这次的解说完全面向了依旧沉默的格瑞。“如同之前商议,今天拍摄的文物是南北朝时期画像砖。画师身份不详,然而笔触极见功力,生动刻画西域胡人造访梁国时受邀参加贵族宴会的热闹情景,虽有些许颜料脱落,但剩下部分依旧瑰丽鲜艳,极具艺术与研究价值。”

队伍停在保护玻璃前,听导演准备工作齐全的介绍。格瑞不知何时摘去了黑口罩,安静倾身向展台上的古老画像砖,对他而言过于情绪鲜明的表情又一次出现。导演并没有注意,手指虚点在画像上。

“请看,这个人物是画面描绘的重心,按相貌判断是胡人少年。南朝宫宴胡舞流行,他正是在宴会上即兴起舞,表演了一段精彩的西域舞蹈。原本的拍摄计划里,是由格瑞老师扮演这位胡人少年,再现当时情景。我们也邀请专家对服饰道具尽可能进行了还原,舞蹈指导也早有准备。”导演语气中略有可惜,但的确认可了格瑞工作室反馈的意见,又道:“更改后的版本,格瑞老师将补完画像遗失的那一部分,以故事讲述者的身份游离在外。”

砖石历经千年保存良好,唯有画面最右侧不幸脱落。另一端宴席刻画中规中矩,舞者则明显用心更多。尤其当中翩翩起舞的胡族少年,旋转舞姿矫健有力,表情单纯而愉悦,在线条写实度欠缺而更重意向的南朝石刻上不可思议地栩栩如生。若是长久注视,甚至能恍惚看见少年金色的发丝随舞步飘扬,衣袖束紧却配饰叮当,更有遥远的音乐穿越时空,模模糊糊始终难以掌握。

正巧,右侧画面颜料脱落的部分便是乐师所在。琴瑟尚有留存,琵琶却不见踪影。宣武以后胡音盛行,齐后主更是唯赏胡戎乐,琴瑟自然让位与“新靡绝丽”的西域乐器。此等宴会规模必定不会缺少琵琶身影,剧本改动后补全画面,倒也别有风味。

格瑞点了头,节目组当即高速运转起来。导演最初只以为格瑞不愿意现学胡舞,并且用“风格冷硬的他不适合那般热闹画面”为理由自我说服,开始构想他只当局外人的冷漠特质。可当格瑞真的上手拨弄琵琶时,他无可避免地陷入了震惊。

童年生活神秘,练习室辛苦多年的优质唱跳偶像出道前后私人生活都少得可怜,如何能有学习琵琶弹奏的时间?格瑞衣服都没换,坐在舞台边缘怀抱琵琶,神色渐渐怔然,手上潦草拨弦几下便见得深厚基础,轻巧变调出西域风情。摄影棚内反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如果导演点头,有意的路透下一刻就能从小小棚内飞遍大江南北,节目热度与艺人声望都将迎来惊人增长,热搜必定从拍摄挂到播出。

格瑞表现得浑不在意。他眼神渐渐飘移着去了画像砖的方向,好像拨开旁人眼中的迷雾,径直走入的南朝梁国的宴会场景。场务犹豫着上前引导他去化妆,原本以为广为人知的冰山冷都男相当难以交流,不曾想这位青年偶像回过神来,好看的紫色眼睛中竟然涌现出清晰的温和与怀念。那过于柔软的神色转瞬即逝,可格瑞不再紧紧抿住的嘴唇线条依旧令他散发着不同进场凛冽的奇异气场。

休息室门合拢,场务用文件夹半掩着发烫的脸,在场内无头苍蝇一般乱转。格瑞混血优势明显,深邃眼窝与瑰丽瞳色向来是吸粉利器,可自始至终都有难以言喻的疏离感。有人因此更加痴迷,可也有人指责他性情冷淡。然而方才格瑞尚未收回的目光——他是在看谁呢?他是在想着谁呢?——竟能让冰封的湖面激荡其柔和的波动,是他极光似不真实的浅色眼睛中从未出现过的汹涌情感。

小姑娘走到展台旁去平复心跳。按照节目流程,拍摄时将短暂撤去画像的防护玻璃,现在正是忙碌时分。工作人员移开透明囚牢便不再关注,只有场务小姑娘留在旁边。

或许是她心事过于繁重,她恍惚间再走上前,画像砖上那位起舞的金发少年,却再也没有昔日的灵动之感。惊艳的画面上依旧带有引人入胜的幻境,模糊的琴瑟声音再次出现在脑海,只是继琵琶清脆金戈不再之后,少年舞者玉佩碰撞的伶仃声响也渐渐变得难以察觉。

 

舞台光线随指挥而动。

南朝统治者武力篡位后往往耽于享乐不善治国,依附风雅的梁国贵族自然无需赘述,台本里仅仅作为胡乐流行的背景加以提及。舞台左面剧情告终,聚光灯立刻集中于右侧,乐师集团恭敬跪坐于宴席末端,在时代洪流中本不是拥有姓名的存在。

然而现在格瑞在这里了,这次的故事将由乐师讲出。作古装扮相的格瑞发丝终于被束起以戴小冠,露出常年隐盖在刘海和发带之下光洁饱满的额头。不知是妆容做出改变,还是发型影响过大,与头顶白炽光线笼罩中缓缓抬头的他竟然褪去冷峻,面目中浮现一丝难得的稚气与平和。

“‘举技无不佳,胡舞最所长’。来自西方的胡人老者,自言倾慕大梁风采,携乐舞百戏之团出现在建康都内。融合西域风情的乐府新曲《上云乐》正当流行,喜好胡舞的贵族打听得消息,邀请乐团于宴会之上表演助兴。文康老人欣然前往。”

格瑞平静念诵台词,声音清冷。有诡异的热闹自舞台黑暗处滋生,他,以及身后更多的乐师,却保持预备般定格姿势,仿佛讲述的久远故事并非此间发生。

西域来客多穿胡服,格瑞虽然怀抱琵琶首领乐师,身上仍是宽袖衣衫,承袭秦汉风韵,又夹杂魏晋时期隐约混乱的交融之气。指导专家看出服化的不靠谱,忍不住想打断来调整,却被导演坚决拦下。

“也许故事正应这样发生。”导演形似若有所思。拍摄正在顺利进行,有关梁国国情与胡人入关已经介绍完毕,格瑞背后乐师终于从咒语般僵直中解放,如梦初醒地环视四周,依凭本能地开始演奏。华丽乐声渐起,为首的格瑞面色仍有迷茫,却同样缓缓落手,于怀中细弦微微一拨。

锃地脆响。

舞台中央的灯光亮起。

衣着还原如画中模样的舞者鱼贯而出,伴随音乐灵动起舞。文康乐舞自乐府《上云乐》中脱胎,传统舞姿中胡人的精干有力与印度的神秘多情浮出水面,于建康城内掀起风靡浪潮。胡族青年跳起此种舞蹈更是风姿绰约,举手投足尽是异族魅力。

琵琶声响由和缓突变激烈,爽快拨弦出高昂气势,舞者群众再次四散,将舞台中央留给了突兀出现的少年。异域少年甫一出场便是高难度的连转,胡族服饰窄袖宽摆,旋转成一朵明艳的鲜花,灿金发丝飘扬如绚丽光影,成为宴会厅堂内最闪耀的明珠。

玉佩宝石碰撞出清脆声响,融合在渐趋高昂的琵琶乐曲中,好似激烈鼓点。少年面目终于清晰,未长开的稚嫩眉目中已有胡族特色的深情,湛蓝眸目像是山岭高原中未曾被世人窥见的纯净湖泊,春日雪水融化汇集,于是闪烁出明媚的光波。琵琶乐曲动听,他也仿佛被牵引着,流露出不似作伪的喜悦神色。

乐曲阵阵,舞蹈飘飘,灯光闪烁间棚内布景都在视野内模糊,唯有面前方寸之地依旧真实。跨越千余年的宴酣之乐似浓雾将人包裹,展台锦缎上端放的石砖颜色愈发深重,仿佛空气中无形的韵味被吸纳进流畅的画笔线条,令每一抹色泽都浸着魄人的闪光。

琴瑟一味凄清婉转,南朝靡靡,自然偏爱胡族有力而明朗的欢快乐曲。饮酒作乐的贵族见到少年精湛舞姿,面露惊愕神色,而并未出现在画像描摹中的文康老人,想必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魏晋南北朝,华丽并且荒唐,未能留下统一功业的短暂岁月间,方才能有这般诡异的交融画面,被印刻在无法言语的石碑上,将一个神秘的故事传承至今天。

 

“经此一幕,文康老人名动建康。乐舞百戏皆精彩绝伦,其中仍旧胡舞最为出彩。胡族少年舞了一曲又一曲,不知疲倦也不知哀怒,永远在宴会最高潮旋转而出,赤脚在毯上描绘神秘痕迹。首领乐团的琵琶师瞧着少年舞姿,听着他配饰磕碰作响,想着他极少能被窥见的面庞,渐渐能在演奏中抽出些许心思,有时单纯放空,有时则开始思考。”

一曲告终。金发少年微笑着行礼,低垂的头颅浸入再次降临的黑暗,身形逐渐模糊。左侧贵族如梦方醒,连连发下赏赐指令,右侧众人则抚平震颤丝弦,唯有怀抱琵琶的乐师缓缓抬头,面色稚嫩逐渐褪去,于蹙眉思索间开始讲述下一段故事。

“世人不住猜测,文康老人究竟何许人也,是否真如其名,是那位长生不死、能歌善舞又擅弄狮凤的胡族神仙。他所带领的乐舞百戏之团更是梁人闻所未闻,每每出行‘萧管鸣前,门徒从后’,回至暂居院内则大门紧闭。曾有人得以窥见园中景象,烛台在墙壁上摹刻出身影绰绰热闹非凡,实则空荡万分,一时引为奇谈。”

“其实,不仅梁人有此疑问,闲暇时开始思考的乐师,实际上比任何人都更为疑惑不解。”又是一轮演出间隙,乐师仍旧低眉信手稍作休整,格瑞却犹疑着放下怀中仿佛生来就有的琵琶,不适应地挥动广袖,虽缓慢却坚定地一步步走下乐台。“他不知自己是谁,从哪里来,为何生着胡人面目却身着当地陈旧服饰,为何身怀琵琶绝技却说得流利中原话。他于演奏中浑浑沌沌,却因舞者少年眉目惊鸿一瞥,将清醒神智自深渊中唤来……他开始思考,想要逃离这重复的荒唐剧目。”

“场内觥筹交错,无人见得乐师沉默穿行。最终,他寻见了那个秘密,那面绘满盛景的石砖墙。”

“人人皆认为那是乐团初次亮相建康时,有画手捕捉灵动姿态。却不曾想,这画的完成远远早于宴会,正是先有这画,再有其舞。”

“眼中荒唐剧,尽是画中人。画师看见跪坐演奏的自己面色沉静,看见旋转不停的少年笑意晏晏,这才确认自身来历。”

格瑞不禁仓皇后退,与身后少年无声息撞在一处,双双跌倒在地。他回头,看见金发少年近在咫尺的湛蓝眼眸,不由得屏住呼吸。难说格瑞究竟是喜悦还是悲伤,眼神中翻涌其格外激烈的情绪暗潮,一把抓住少年手腕,却不知说什么好。

于是,金发少年开口问他:“你也是从画中来的吗?”

“是的。”格瑞低声说,“我与你出自同源。”

金发少年衣着便利,率先爬起,又向跌坐的乐师大方伸手将他拉拽。他露出尽力思索的表情,但未有结果,苦恼道:“但是,我好像没有见过你。”

“我是你背后的乐师,你没有注意到也实属正常。”格瑞声音依旧低沉,仿佛隐藏了更为久远的故事。也许在格瑞的故事里,他们本应拥有更多共同的回忆,只是在此刻被他单独割舍。“……也没关系,我已经要离开了。”

“离开?”金发少年惊讶道,“你要去哪里?”

格瑞摇摇头,曾经是不知如何作答,现在是不必说出口。他伸手,从面前少年腰带上扯下一方玉石,大步走至石砖画像前。他要将自己的面目刮去,他要将自己的存在毁灭,颜料剥落后也许他能海阔天空,也许他即刻灰飞烟灭。但渴望自由的他顾不得那么多,他径自前去,用“别跟着我”喝退担忧的少年,就要抬手毁去精美石砖上那位沉思的乐师面容。

他手中锋利玉佩已经触及石砖,但却无法再动作一步。胡族少年自身后跑来,拦腰用力将他抱紧。也许千余年前这一幕本应发生但只迟了片刻,但至少这次,他来得及阻止什么。

格瑞与金发少年的身形一同顿住了。这是画面暗淡前最后的光彩,宴饮与乐团情景纷纷涣散,只有胡族少年颤抖着留在了乐师身边。孤独的乐师,那位开始思考的乐师,那位放弃了自己琵琶的乐师,站在久违的石砖画像前,终于发出了迟到千年的叹息。叹息如风湮没在黑暗里,吹散了笼罩的薄雾,吹开了跨越时光而来的最后执念。

舞台光照恢复常态,一切都不复存在,梁国迤逦景象如烟消散。只有格瑞,这位走出画像的剧中人独自垂目,手里还捏着半片扯坏的径直玉玦。

 

节目如约播出。当红艺人的惊喜出场使得节目收视率暴增,其琵琶绝技亦是引起惊涛骇浪。而另一瞩目焦点,则是饰演胡族舞者的金发少年——其清秀眉眼与完美舞姿皆夺人眼球,与格瑞的短暂对戏更是出人意料的自如精彩。

好似横空出世的格瑞,这位少年亦是背景神秘,连节目组都他不知从何而来。节目播出后杳无音信的少年几个月后再度引起轩然大波,以练习生的身份出现在当红选秀节目现场。他活力四溢又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眉眼清澈,面目单纯而不设防,纯净好似清泉。

人们这才迟钝想起,单飞已久的早年偶像格瑞,曾经的公司正是和金胸牌上一样的标签。

“你们好,我是金!”

少年金发乱翘,好看的蓝眼睛笑得弯弯。

“我追随自由而来!”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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